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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七章 密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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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在下面竊竊私語,陳登冷冷地看了一會兒,不由得咳嗽一聲,大家立時停下了議論聲,都看著坐在主席的陳登。陳登輕撚胡須,瞇著眼睛道:“毫無疑問,我大周六部之中,最重要的就是吏、戶兩部,其中吏部執掌天下吏治,掌百官升遷謫貶,其重要自不待言,老夫承蒙陛下愛重,多年來委以我朝吏治之重任,素日戰戰兢兢,唯恐因己身之偏見,誤我大周治世棟梁之前途,誤我大周昌隆之國運。戶部執掌我大周錢糧國庫,這國家之事,可以說但凡有些舉動,不管征討、建築、賑災,都離不得戶部,而王鴻老大人幾十年來坐鎮戶部,也是時時刻刻都在想著報效陛下,有他在,自然不會有任何人有膽子窺覷這個位子,但是,現如今王大人就要告老還鄉,這戶部尚書一職便空了下來,於此之時,那些心裏想的不是如何報效國家,報效陛下的信任,想的只是他個人那一點私利,想的是如何能夠攫取更多更大的權力的奸佞之輩,便不免要趁勢而起了!這戶部尚書之位,正是他們所垂涎的!”

眾人凜然靜聽,沒有一個人說話,品花堂內靜得針落可聞,一直站在陳登身後為他斟酒的陳梧此時見氣氛不免太過沈滯,便趨前一步,執壺為陳登倒滿一杯酒,然後也不放下那酒壺,躬身往後退了兩步,仍舊肅立與陳登身後。

陳登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顯然心內對自己這個兒子的舉動表示滿意,因為他也意識到,品花堂內的氣氛因為自己的一段話一下子變得有些詭異,畢竟對於即將到來的戶部尚書之爭,大家已經有了預感,這等牽涉重大的事兒,不免讓人輕易地不敢說話。

頓了頓,他才又開口道:“我等身為大周之臣子,豈能任由這等樣人把持朝綱乎?諸位大人們有心,與老夫一同舉杯,定然要挫敗那些奸佞們的陰謀!”

說著,陳登傲然站起,手裏擎著陳梧剛剛為他斟滿的酒杯,眾人見狀,不管心裏作何想法,都趕緊的陪著站起來,一個個做出一副慨然效死的樣子,舉杯轟然而飲。

等到大家都喝了酒,陳登笑瞇瞇地虛按了按手,示意大家都坐下,但是眾人還是都等他坐下之後,這才隨著坐了下去,同時眼睛不住地看著陳登,心想這開場白說的可是有些了不得,下面,估計該出正經的辦法了吧?

陳登果然拿出了他的辦法,“大家都知道,那陳羽原來乃是我陳府中一下人,而且是身在奴籍,是從小就被販賣出來的,後來得邀天恩,這才一躍而起,今日其乃成氣候,在開始,他剛剛做官的時候,老夫想著他既然能被皇上看重,自然是國之賢才,只不過老夫眼拙,以前不曾瞧出來,直到陛下慧眼識英才放才將他撿拔起來,所以老夫便想彌補自己的疏失,幫他打聽出故家老親,並加以撫養,如此也算是免去那陳羽一點後顧之憂,使之能夠全心全意的為我陛下為我萬民出力,但是這一打聽之下,卻讓老夫極為憤怒!”

說話之間,陳登的臉色變了幾變,說到陳羽出身奴籍的時候,面上自然帶著一抹不屑,而說到被皇帝撿拔的時候,卻又滿是憎恨,顯然他對於自己操縱的柳蔭得寵一事最後卻是被陳羽落了好處感到心氣難平,但是眾人卻根本就沒有註意到這一點,陳羽出身奴籍,而且是陳登家出來的大家早就知道了,能讓眾多大臣們關心的是,不知道這陳羽到底做了什麽事,竟能在這裏被陳登拿出來當眾作為罪證。

註意到大家的神情,站在陳登身後的陳梧不由得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

“陳羽本姓扈,其父扈老實乃是我朝漢中人氏,素來勤勉耕作,乃是我朝之良民,只因家中人口太多無力養活,所以才將排行第三的陳羽賣了出來,後來入我府中,改名陳羽。諸位都知道,我大周以孝道治天下,考人表裏,最講一個孝字,民諺所謂一孝遮白醜便是此理,陳羽原在我府中做奴才,行動由不得自己,所以無法盡孝,這還不算什麽,但是,他做了官之後,卻在檔案上添寫無有親人,而且,更為甚者,他在年後,派遣了心腹手下陳過去了他在漢中的老家,隨後,扈老實家中便無比巧合的失了火,全家盡數燒死,無一幸免!”說到最後,陳登幾乎要拍案而起,憤怒之情溢於言表,那樣子看上去好像他只是一個局外人,就只是在抨擊陳羽的滅絕人性。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嘩然。

不孝也就罷了,國朝雖然以孝治天下,但是要說當朝一品大員,又加上那麽個特殊的出身情況,也沒有人會認死理的較真兒非得跟他算這個孝道的事兒,但是這喪心病狂的殺害家人,可就不是不孝那麽簡單了,而且,也不只是殺人放火那麽簡單。

“剛才諸位或許還在疑惑為何老夫直斥陳羽為佞賊,現在大家應該已經明白了。試想,一個如此天良喪盡的畜生,一個連畜生都不如的人,他怎麽可能是一個好人,不是一個好人,又怎麽可能是一個好官?”陳登不理下面的議論聲,又大聲的繼續說道。

這時卻是小尚書杜審言站起來道:“下官也是第一次聽到這事,請問大人,此事可有證據?再者,一家人盡數燒死之事,難道漢中地方上不曾疑心?而且,大人您是如何得知的呢?”

陳登點了點頭,等下面的眾人都完全靜下來,這才開口道:“事發之後,因為漢中地方根本就不知緣故,所以只能當作一件普通的失火案來判斷,因此不曾有所動作,也沒有引起註意。但是老夫派去他老家查訪的人,卻是緊隨在那陳過等人的身後到了扈家莊,雖然沒能來得及阻止他縱火,甚至也沒能來得及從火中救出任何一個人,但是,卻在事後將那陳過等人擒下,後來經過審問,那陳過對於奉命殺親之事,供認不諱!”

這下子下面頓時又議論起來,臉上無不帶著莫名的驚詫,蓋因縱火殺親這件事,實在是太過駭人聽聞,發生在當朝一品大員的身上,簡直就是國朝之恥!

陳登等下面安靜了一些,又繼續說道:“老夫得聞此事,憤怒不已,但是囿於國喪之期,一直隱忍不發,那陳過也被我悄悄的移交長安府看管,就在剛才開宴之前,為了能讓各位大人對此事有一份自己的判斷,老夫已經命人把那陳過帶到了我陳府,請各位大人共審此人!”

此言一出,本來還有些喧嘩的眾人立刻全都住了嘴,杜審言霍然站起道:“既如此,就煩請大人命人把那陳過帶上來,下官等倒是真的要審他一審!”

陳登往身後看了一眼,陳梧會意,將酒壺放到案上,邁著大步走下來,一直走到品花堂的門口,這才站住了,大聲喊道:“來人,把那陳過帶上來!”

過了不一會兒,一個披散著頭發,帶著腳鐐手鐐的人被押上堂來,他的步子很慢,只是機械的在往前挪,垂下的頭發蓋住了整張臉,再加上他始終低著頭,看上去狼狽到了極點。

鐵鏈嘩嘩,他終於走到堂上站住了,卻還是沒有擡起頭來,陳梧眼中輕蔑而又得意的笑容一閃而過,他親自走上前去,撩開那人面前的頭發,讓堂上眾人看清他的長相。

那人對此毫無反應,甚至連那麽多人在註視著他,也不能讓他有絲毫的反應。而且,現在沒有頭發蓋住他的臉,頓時就可以看見,他眼中沒有絲毫光彩,便如死人無二,整張臉雖然幹凈,但是卻如死魚一般泛著一抹令人心悸的慘白,很顯然,他雖然還活著,但是已經與死了沒什麽分別了。

但是,他確實是陳過,也就是那個一開始陳羽在攏翠觀裏百般照顧,後來舍命保護宋華陽宋玉陽姐妹的小過。

眾人都靜靜地看著這個半死之人,過了一會兒,陳梧一甩手,他的頭發又落了下來,陳梧拍拍手走了回去,卻是杜審言代表眾人問道:“陳過,那漢中府扈老實一家滅門大火,可是你放的?是誰指使的你去縱火?”

過了一會兒,那小過連頭都沒有擡起,整個人就如一根枯木般站在那裏,緩緩地說道:“是我放的,是陳羽指使的,他答應事後會重賞我。”

就這麽幹癟癟的一句話,從他的嘴裏說出來卻費了好大一陣工夫,而且他的聲音不但很小,聽上去還極為沙啞難聽,根本就不像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夥子的聲音。但是呆在品花堂裏的眾人已經沒有心情考究這些了,陳登的說法被證實,眾人很快都想明白了由這件事將會引發出什麽來,臉上的表情頓時都精彩萬分,甚至沒有人願意再去仔細考證一下,漢中府到底有沒有一家姓扈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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